沈雲驄說財經

今天出刊的《經濟學人》，封面故事聚焦台灣，不過不是政治與兩岸，而是談台幣的經濟風險，還為台灣眼前的問題取了個名字：台灣病(Taiwan Disease)，或福爾摩沙流感(Formosan Flu)。

1. 台幣太低了。根據GDP調整後的大麥克指數（Big Mac Index），台幣對美元被低估了55%，是全球最被低估的貨幣。

2. 台幣不應那麼低。過去五年，台灣晶片與伺服器出口暴增三倍，貿易順差來到史上新高。今年十月，台灣單月商品貿易順差達到226億美元，相當於年化計算的GDP占比31%。2025年迄今，台灣經常帳順差（涵蓋商品貿易與各種跨境收益）也已擴大到GDP的16%，遠高於2010年代的10%。

3. 台幣長期偏低會怎樣？首先，這等於向消費者課了一筆「隱形稅」。偏低的台幣有利於出口商，但對消費者不利。因為台灣經濟高度依賴進口食物、能源和生活用品，長期廉價的台幣，造成台灣家庭購買力長期偏低。難怪台灣勞工不滿，經濟學人發現自1998年以來，台灣勞動生產力翻了一倍，但與多數已開發國家(甚至是工資同樣被壓抑的中國)相比，台灣的薪資並未同步成長。以「單位勞動成本」來看，也就是工人每生產一單位產品所獲得的報酬，同期間竟下滑了25%。換句話說，台灣勞工在產業產值迅速膨脹的過程中，分到的那一杯羹其實越來越小。

4. 其次，是房地產價格漲過頭。為了維持貶值政策，政府印製貨幣購入外匯，導致金融體系充斥流動性，利率長期偏低，造成台灣房價自1998年以來上漲四倍。目前台北的房價所得比中位數高達16倍，比首爾高，比倫敦高，也比紐約高。這代表在台北購屋，負擔壓力比許多先進都市更沈重。

5. 最後，也是更嚴重的：經常帳順差不斷擴大，外匯存底堆積如山，已經在台灣金融系統內部形成巨大風險。舉例來說，巨額的順差資金多年來大量透過壽險業投入美國公債——用新台幣負債，支持美元資產。只要匯率劇烈波動，保險業就可能遭受致命損失，危及台灣金融安全。

6. 既然如此，為什麼台幣長期偏低呢？原因之一，是出口業給政府的強大壓力。原因之二，是央行。多年來，台灣央行非常擔心所謂的「荷蘭病」。因為當一個國家的出口大幅成長，通常會帶來貨幣升值（外國人需要更多該國貨幣來購買商品），也因此造成其他產業競爭力受損、經濟陷入困境。例如1970年代荷蘭天然氣出口蓬勃導致荷盾升值，最後反而讓荷蘭經濟陷入困境，《經濟學人》稱之為荷蘭病。

7. 再加上《經濟學人》觀察，在台灣，央行擁有非常特殊的權力。央行長期透過大量印製台幣買進外匯資產，賺取了豐厚的收益之後，這些盈餘定期上繳政府，已成為政府重要財政來源之一。目前台灣央行上繳盈餘約佔政府全年收入的6%，遠高於其他先進國家平均的0.4%，也進一步強化央行的政治影響力。不過台灣央行否認這個說法。

8. 接下來會怎樣？第一個風險，在於如果美元進一步貶值，將威脅台灣金融業的穩定。第二，是美國可能透過關稅與安全等議題，施壓台幣升值，別忘了，韓日中都已經和川普政府達成貿易協議，台灣還沒。

9. 《經濟學人》為台灣眼前這個經濟問題取了個名字：「台灣病」（Taiwanese disease）或「福爾摩沙流感」（Formosan flu），也就是：當一個國家的央行為了保護出口競爭力、人為壓低匯率，而種下了令人憂慮的經濟後遺症。這雖然不是絕症，但若不及時調整，絕不會自行好轉。

10. 《經濟學人》認為，台灣必須拆解這套過時的模式，建立更健全的新體制，央行應逐步放寬對匯率的控制。當然，轉型過程必然伴隨政治與金融風險，有些倚賴出口補貼勉強生存的傳統外銷廠商，勢必縮編甚至出場，壽險業也會被衝擊，但這些風險皆可透過管控來化解。台灣央行應該學習新加坡和中國，規劃匯率長期升值的路徑。例如中國，過去幾十年內也成功讓人民幣穩健升值。若能如此，台灣民眾終於能有機會更直接享受出口奇蹟所帶來的豐碩成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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